康熙此刻心里别提多五味杂陈了。
任谁年轻时连着生孩子又连着死孩子,生的速度还赶不上死的速度,都得被吓跑了、伤心透了。
承瑞是他与荣妃马佳氏的庶长子,比承祜大了两岁。
当年这俩孩子前后脚跟着夭折,紧随其后的承庆也说没就没了,那个时候刚满十八岁的他一个人在夜深人静时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泪。
刚开始儿子、女儿夭折时他还难过不已,后来随着夭折婴幼儿数量的增加,他也被这份“黄梅不落青梅落”
的痛苦给折磨的麻木了。
可这不代表他再想起这些早夭的孩子们时就不会再心痛了。
心中百感交集的康熙抬起两只手心长着薄茧子的大手摸了摸自己泛红的眼角,又吸了吸高挺的鼻子,才对着心腹太监出声吩咐道:
“梁九功,传令下去,让底下的人收拾收拾,等到过完年后咱们就挪到畅春园里居住。”
听到这意料之中的话,梁九功毫不惊讶,恭敬的朝着太上皇俯了俯身就告退了。
看着玻璃窗外的午后暖阳,康熙不禁在心中长松了口气,他亲自手把手培养出来的太子比他预想中的还要优秀,还要大度,他也能放心的彻底撒手、离开皇宫了。
……
黄昏时刻,刚刚在东宫前殿的书房里批阅完奏折的华兴帝正准备喝盏茶、放松放松紧绷许久的神经,就听到何柱儿禀报,他汗阿玛已经吩咐乾清宫的奴才着手准备年后搬到宫外畅春园居住的事宜。
胤礽一惊,赶忙离开毓庆宫急匆匆的沿着青石板宫道跑到乾清宫正殿。
甫一进入暖意融融的大厅,他就瞧见他老父亲正在教导着待在偏殿读书的大儿子下围棋,祖孙俩人盘腿坐在靠窗的软塌上,面对面津津有味的下着围棋,瞧着乐呵极了。
他忍不住几步上前,对着老父亲俯身行完礼后,像是在看不省心的老顽童般,蹙着眉头询问道:
“汗阿玛,咱们之前不是已经商量好了吗?等开春之后,让内务府的匠人们重新将慈宁宫宫殿群翻新一遍,您住进慈宁宫里,怎么现在突然要在过完年后搬到畅春园居住呢?”
弘晞从软塌上下来给他汗阿玛行完礼后,就乖乖站到一旁当起了背景板。
康熙仰头看着自己气呼呼的宝贝儿子,分辨出来胤
礽说这话是真心的,而且也真的恼怒他说反悔就反悔的态度,他的心中没有半分不悦,反而更高兴了,佯装怒意地对着胤礽张口骂道:
“保成,你小子变能耐了啊,这才刚登基为帝就敢说朕的不是了?”
胤礽瞪大了眼睛:“!!!他汗阿玛要训斥他?!”
弘晞也无语的将嘴唇略微抽了抽:“……”
汗玛法您先把您那朝着两边上扬的嘴角压下去,再来对我汗阿玛做黑脸吧!
好在胤礽也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汗阿玛这是在说反话,他顺势坐在儿子刚刚腾出来的软塌座垫上,瞧着坐在对面看着面前棋盘的老父亲,颇为无奈地说道:
“汗阿玛,您怎么能说变卦就变卦呢?”
康熙用左手摸了摸下颌上的胡子,右手指尖捏着一粒白色的玉石棋子“啪”
的一下落在黄花梨木制成的棋盘上,笑着道:
“保成啊,朕不是弘历,你又不是永琰。”
“朕都退位了还住在紫禁城里算怎么回事儿?到时候臣子们进乾清宫同你谈论朝政了,瞧着自己这个太上皇也住在宫里,你说他们是心向着你这个新君呢?还是惦记着朕这个太上皇呢?”
胤礽聪慧,自然明白一山不能容一虎、一天不能见一日的道理,可他毕竟是从小就被老父亲既当爹又当娘的拉扯大的,对老父亲手上的权利有忌惮,但对老父亲本人也有旁的兄弟姐妹们没有的依恋。
看着宝贝儿子抿紧薄唇、脸色复杂难言的模样,康熙倒是笑了:
“保成何必露出为难的小儿模样?畅春园本就是按照朕的心意修建的,朕怎么可能会在里面住不舒服呢?”
胤礽看出老父亲的主意是打定了,又无奈劝道:
“汗阿玛,畅春园适合夏日避暑,但是天寒地冻的时候,那里还是比不上宫里住着暖和的。”
“如今春寒料峭,畅春园的湖水都还结着冰呢,您急急忙忙的搬进去也住不舒服啊,如果您真的要离宫,那就等开春天气暖和之后再说。”
“慈宁宫宫殿群也得翻新,等到天气转凉了,您再搬到宫内住。”
康熙捏着指尖的棋子,脸上的笑容收也收不住,连连颔首道:
“行,朕老了,以后朕听朕的儿子的。”
“汗阿玛,您又说这话,您后年才五十岁呢,现在可就整日把老不老的挂在嘴上,儿臣倒要看看等到您八、九十岁了,您能说出什么话。”
“哈哈哈哈,金团你瞧瞧你阿玛,现在说话的腔调和你额娘一模一样。”
弘晞仰头望着头顶上的金丝楠木雕花房梁,听着耳畔父子俩的谈笑声,深深觉得他不应该待在殿里,应该滚到室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