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的一粒沙,落在个人脑袋上就是一座山。
如今的人们还没有意识到“缠脚是陋习”
,这个突然到来的“禁缠足令”
,多数人都不买账。
民间的哭声远远大于笑声,对“废缠脚之事”
骂骂咧咧的人数也数不清了,炎炎盛夏里,仿佛空气中都冒着火。
一些没有资格上朝听政的官员们,等自己任职的衙门下值后也听到了早朝的消息。
只比太子殿下年长两岁的太子太傅张英大人的嫡次子——张廷玉,从同僚口中听到上午早朝的消息后,想起家中皆缠着小脚的女眷们,心中一惊,忙顶着正午明晃晃的大太阳,匆匆忙忙往家里赶。
待他赶到家门口时恰好与上朝回来的老爹张英撞了个正着。
看到头发半白的亲爹,脚上的官靴被撑的鼓鼓囊囊的,每走一步,额头上的汗珠就跟着颤抖一下,痛得脸色通红的模样,他忙跑上前搀扶着张英的胳膊,心疼道:
"爹。"
“衡臣回来了。”
“嗯,儿子从衙门同僚那里听说了废缠足的事情,就赶忙跑回家了。”
张廷玉弯腰将张英给背了起来,边朝着府邸大门走,边出声回答道。想起家中的母亲、妻子、女儿、儿媳妇们皆是缠足的人,张英就不禁有些头疼。
待父子俩一路沉默无言走到正院的大厅门口,就看到里面满满当当的坐了一群年龄不同的女人。
张廷玉的妻子小姚氏正在温声安慰自己的婆母和小姑子,看到自己公爹和夫君回来了,忙从圈椅上起身,快步迎了上去。
"老爷、衡臣你们回来了?"
张英的妻子大姚氏看到他夫君和
嫡次子进门了,也像是瞬间找到了主心骨般,拿起帕子擦了擦通红的眼圈,从圈椅上站起来,哽咽的喊了一声。
被二儿子和二儿媳搀扶着坐到圈椅上的张英,看着自己刚及笈的小女儿哭得梨花带雨、眼睛红彤彤的模样,他的母亲吴氏、妻子大姚氏、几个儿媳妇也都是愁容满面的,心中就猜到这些女人们必是为了小女儿的婚事在发愁。
他不禁忍着脚上的痛意,用手抚摸着膝盖叹气道:“母亲,夫人,你们这是在哭什么啊?”
张夫人大姚氏闻言,立刻悲伤落泪道:
“老爷,您说万岁爷突然就这般下令强制废缠足了,还规定官员之间可以相互监督举报,咱小闺女眼瞅着马上就要说亲事了,她这不是要被此事受影响了吗?万一嫁不到好人家可怎么办啊!"
听到老妻的哭诉,还没等张英开口说话。
“祖母,爹,娘,二弟。”
一声温润的青年男声就从外面响了起来,来人正是张英的长子——张廷瓒。
看到自己正在养伤的长子被大儿媳妇搀扶着走到了正院的大厅里,张英心中就是一痛,他的长子何其优秀啊,文武双全,文是二甲进士,武又跟着帝王三次亲征准格尔,赢得帝王称赞。
哪成想上半年的第三次征战,使他儿子险些折在了茫茫大草原上,最后侥幸捡回来了半条命,如今在府邸里养了好几个月了,脸色仍旧苍白,不见好转,真是要命啊。
"卤臣,你不在你们院子里好好养伤,托着病体跑来正院干什么?"
心中本就难过的张夫人,看到长子的脸色,再度流下泪来。
张廷玉也默默搀扶着自己大哥坐在了他们父亲身边。
看着在座中女子们脸上的愁容,张廷瓒轻咳两声,对着他最小的妹妹温声安慰道:
"小妹,你无需担忧,你的婚事肯定不会被此事影响的。"
"大哥,万岁爷这次俨然是动真格的了,把对满、汉之人违反禁缠足令的条条框框限制的如此严格,这般一闷棍敲下来,仿佛我们这些缠了小脚的女人都合该被厌弃般,你说,我这终身大事怎么不可能被影响啊?"
张小妹越说眼泪就流的越多了。
看到自己已经哭成泪人的妹妹
,张廷瓒无奈给了自己二弟一个眼神。兄弟俩自来就默契十足,张廷玉忙循着他大哥的话茬子往下详细解释道:
“小妹,大哥说的话不是在逗你的,万岁爷对汉人的要求,说白了就是禁缠足令颁发之后,只要家中无人再给新的小女娃缠脚,就不算违反法令。"
“满汉不通婚,你的婚事肯定也是在朝中寻找与咱张家门当户对的汉臣来结亲,汉女缠脚的大有人在,而且万岁爷的政令明显是为了现在只有四、五岁的女娃娃着想的,像你们这种已经缠完脚、且定了型的姑娘,万岁爷不在意,其他人也不会在意的,与你一样的姑娘们,照样可以嫁入汉人家庭,当妻为妾。"
"爹爹,二哥说的对吗?"
张小妹听完张廷玉的话,圆润的杏眼瞬间就亮了起来。张英也无奈点头道:
“你们这些人听风就是雨,我们还没回来呢,你们就开始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