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蓉面带遗憾道:“这样啊,那可惜了。今天一早,尤氏便去厨房盯着,让人准备呢。”
“多谢大嫂,代我问个好。”
贾琏笑着打了贾蓉,这段时间他打算哪都不去。
人算不如天算,次日放学时,书院门口遭遇张廷恩的老管家,原来是张廷恩有请。
贾琏心道,最近一段时间,张廷恩被满朝文武喊打喊杀的,怎么就不怕连累自己呢?
既然有了师生名分,贾琏自然是不能推脱的。主要还是北静王闹了一番,家门口摆摊卖家具的行为艺术效果绝佳。搞的承辉帝只能让张廷恩放缓催欠的节奏。只能说,承辉帝这一次催欠的举动,碰了个软钉子,但他肯定是不会放弃的。
一句话,时候未到!
见到张廷恩才知道,这位先生被人打伤了,这会正在家里养伤呢。
说来头上绑了个绷带看起来很严重,实际上就是额头上开了个小口子,养几天就好。
见礼之后张廷恩示意贾琏落座,贾琏摇头道:“我还是站着说话吧。”
张廷恩听了诧异道:“何出此言?”
贾琏幽幽道:“方便见势不妙,拔腿就跑。”
张廷恩听着哈哈哈的大声笑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手在桌上拍的砰砰响,好一阵才缓过来道:“臭小子,京师水深,以后别对谁都说实话,我怕你被人坑死。”
贾琏摇摇头:“先生多虑了,我读书就为了功名,将来好外放做官谋个退路!”
张廷恩听了幽幽长叹道:“一介少年尚且能看的清楚大势,为何成年人反而看不清?”
贾琏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一句:“学生都能看清楚清欠这差事不好做,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粉身碎骨的下场,为何先生看不清呢?”
“我是看不清的人么?”
一个反问之后,张廷恩呆住了,好像想到了一点什么,但有没法用语言说清楚。你能说是自己的志向么?真敢说没私心么?
越想脑子越糊涂,张廷安叹息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君以国士待我。”
贾琏听了一言不,站在那里嘿嘿的笑,张廷恩知道他心里不认可这个,笑着摆手道:“行了,铸币一事,我知道你的出点是为我好。较之清欠,此事做起来要容易的多了,有了个缓冲的时间。不想我的张廷恩,自负满腹经纶,于国事一道,竟不如自己的学生稳当。”
“您是不待扬鞭自奋蹄的老黄牛,学生以为,当今是个急性子的人,您可不能为了顺着他的心思,行事操切,回头没有进退余地。”
贾琏的心思很简单,不打算依靠四王八公的权势,朝廷里有个身居高位的帝党老师,将来入朝为官,进退之间从容的多。
张廷恩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如今国库空虚,这才是陛下之所以担忧者,你有何高见?”
贾琏低头想了想道:“此事万万急不得,一步一步来。太上皇还在呢,这就是个掣肘的隐患,窃以为可以分三步走。这朝廷靠的不是什么道德文章,靠的是军队这个暴力机构。不论陛下多着急,先就得掌握京营,此次才是财政问题,最后才是吏治和士绅。”
说话时,贾琏见里屋的门帘子微微动了几下,顿时心头一惊,悄悄看去,地面有一只靴子尖,一闪而逝。这是有人在偷听么?是什么人在偷听?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看的如此长远。”
若有所思的张廷恩没现他表情变化。
贾琏平复心情,嘴上看似随意道:“学生素来喜欢读史书,身在贾府,环顾四周,所见所闻,略加上心不难看出端倪。别的不说,学生也算锦衣玉食,这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书院食堂的饭菜,学生便吃不下。人心皆如此,吃惯用惯的如何肯舍弃?”
张廷恩道:“说的好,你这书没白读。”
“先生过奖,贾家东西二府,并无中用之辈,却又不肯自减开销,假以时日入不敷出,自然会不择手段。不提这个,先生召唤还有别的事情么?”
贾琏一阵感慨后,陡然笑着试探一句,张廷恩摇头笑道:“没别的事情了,就这么一个事。怎么,你还想到别的事情?”
“我寻思着,先生要考教我文章学问呢。”
贾琏假装失落的样子,张廷恩陡然一滞,多少有点尴尬的讪笑道:“说起来,我这个做先生的不称职啊。”
“这怪不得您,无非是巧合罢了。今上有励精图治之心,先生得今上恩擢,自然要尽心尽力。来年乡试学生不敢说有把握,年底的院试倒是有七成胜算。”
贾琏很小心的说话,不敢在随意的胡说八道了,嘴上必须带个把门的。
“方老夫子那边托人带了话,说你的文章精进神,算经一道更是出类拔萃。运气好的话,来年乡试也是有把握的。今天伱既然提到这个,我这里出几道题,你拿回去做做看。”
张廷恩一声招呼,侍女自帘子后面出来,摆放笔墨。贾琏见这侍女眉宇舒展,眼角带春,在看看她脚下的绣花鞋,心道:老师这身体看来很难好了。这么大岁数了也不知道节制。
张廷恩还真没注意贾琏的举动,起身提笔写了十道题,递给贾琏道:“拿回去做完后给我看,既然有师生名分,你也不嫌我如今处境不佳,学生读书的事情老师自然要上心的。”
贾琏听了假意叹息道:“可惜,先生是户部侍郎,若是礼部侍郎,这乡试还能关照一二。”
张廷恩听了哈哈大笑,抬手指了指贾琏道:“竖子,有投机取巧心思,不如多做文章。”
嗯嗯嗯,贾琏连声答应,躬身抱手告辞离开。出门之后,四下看看,四下并无人等监视。天色不早,贾琏也不多留,示意车夫回家。
里屋帘子后面,承辉帝踱步出来,张廷恩起身行礼时,承辉帝抬手拦着:“不必多礼!”
张廷恩谢过承辉帝,但闻承辉帝笑道:“宁荣二府,贾敬贾赦贾政贾珍,加起来还不如一个稚子看的清楚。”
张廷恩笑道:“陛下所言极是,贾琏虽年幼,想的不是眼前的富贵,而是将来外放做官图个清净。倒也是个没野心的。”
“你不必替他说话,朕还不至于跟一个娃娃计较。更别说,他还帮忙出了主意。”
承辉帝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牢牢记住了贾琏这个娃娃,就你还想外放做官?问过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