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打算把苦澀的味道都舔乾淨,我相信裡面是燦爛香甜的糖心。
我在夜裡醒過來,腰上是他擁抱著我的手臂,我向後退了些,鑽進他懷裡,迷糊中看見窗外明亮的月光,一輪飽滿的圓月。
月團圓,人團圓,此時共嬋娟。
我摩挲著他的指尖,捏捏他的手,聽見他均勻的呼吸,像潮水的漲落。
晚安,好夢,寶貝。
醒來,就會看見黎明。
作者有話說:
晚安,好夢,寶貝。
醒來,就會看見了黎明。
——曾軼可《黎明》
第51章【15天】伸手。
「如果他體內出現了第四個人格,並且比過去的人格都更隱蔽,」我將雙手放在桌上,規律地重複從食指捏到小拇指,又返回食指的一次次循環,「那該怎麼樣才能使他出現呢?」
院子裡飄出燉湯的香味,兩隻大金毛趴在石桌旁邊,搖著尾巴聽我們的談話。風一吹,院裡的草葉都搖盪出安寧的馨香。
「你想和他相處嗎?」白深問道,「那你又是怎麼發現他的存在的?」
我思忖片刻,回答,「我好像見過他,在兩次我在舞台上表演的時候。第一回,我跳的作品叫《5號樓天台初雪》,那天林渡舟穿著一件衛衣,看起來和平時不太一樣,比現在更靈動、更年輕;還有第二回,我跳的是《光與影》,他笑起來甜絲絲的,也完全不像他,和小黃豆、林沉岩也都不一樣……還有昨天,他在台上發表演講,穿的是一件明黃色的毛衣,我總感覺也像那個觀看我舞蹈的人。林沉岩說,這個人格出現的時候,連他都沒有意識和知覺,就連轉換人格的時候淹沒在浴缸里了,那個人也沒有絲毫的表示……這樣不是能證明,已經有另一個人格出現了嗎?」
「那他出現多久了?」白深又問,「你怎麼確定。他們之間沒有任何的聯繫?」
「……我不知道,」手上反覆揉捏著指腹的動作停了下來,只聽見自己的喃喃自語,「他們會有聯繫嗎。」
白深條分縷析地說起,「我們大概能夠確定,小黃豆的出現是在林渡舟九歲的時候,他因為不愉快的童年,所以分離出了一個人格來陪伴他。而在一個人無助的時候,通常分裂出的是更為年長、更成熟的人格,也就是林沉岩這樣的人格。小黃豆比九歲的林渡舟更小,我們就基本上可以推斷,林渡舟常常覺得自己才是應該承擔更多責任的人,小時候的他並沒有選擇分離出一個人格來替他承擔一切,而是分離出了另一個需要他去保護的人,他想要的只是陪伴和分享。」
我看著他沉著的臉,聽他繼續說道:「林沉岩是他在見到舅舅溺水的時候分離出來的,這是他情急之下的需要,所以他希望一個年紀稍微大一些、更有生活經驗甚至是更符合他理想狀態的人格來幫助他,這是林沉岩產生的情境。」
我點頭,白深道:「至於你所說的第四個人格,如果他只是偶爾出現,而其他人格對他毫無記憶,那麼這可能是一個『出走』人格。其實在心理學上,有一種行為叫做『漫遊』,是指病人從自己無法排遣的心理困境或者無法承受的生活壓力中逃走,於是時常離開自己當前的狀態去漫遊。他可能有比其他人格更加豐富的人生,完全具有一個屬於自己的飽滿的身份,有詳細的既往經歷,甚至可以用這個人格特點擁有自己的生活。」
「為什麼是我的兩次舞台呢?」我疑惑,「難道那個人格喜歡看跳舞?」
白深一笑,問我:「你下一次上台是什麼時候?」
「哦,我今晚就有一個劇場的演出,演出之後近兩個月的安排就只有節目了。」我提起來,想起今天是9月3o日,也就是林沉岩所說,在第一次循環當中,他最後一次見我的時間。
在這一天之後,林沉岩失去了意識。
而在後來的幾次循環中,我們也在這一天相遇,他照例坐在二樓的包廂里,默默看我的表演。
白深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錶,說道:「我今晚倒是有空,不介意我和他見見吧?」
我眨眨眼,應了聲,有些出神——不會有兩個心理醫生和一個催眠師都搞不定的人吧?
白深和林沉岩都告訴過我,林沉岩也好、小黃豆也好,他們都並不是一個完整的人格,而只是林渡舟情緒和記憶外顯形式的碎片,因而他們從頭至尾、歸根到底,都是同一個人,所以他們來到林渡舟的體內,從來都不是為了實現自己的人生,而是依附於林渡舟而存在,他們以林渡舟為中心。
可如果真如白深所說,第四個人格擁有獨立的完整性,他甚至可以以自己的人格特徵開啟屬於自己的的生活,那麼,他的性質是不是和林沉岩、小黃豆都不一樣?就像小黃豆會記得哥哥的所有喜惡,林沉岩會努力幫助林渡舟活下來,他們都站在林渡舟的身邊,只有第四個人格,似乎站在他的對立面。
如果淹沒在浴缸里,和溺亡在大海里,都是因為第四個人格的出現,那隻要我和林沉岩能阻止他,是不是也代表著,這一次,我們可以共同走出循環?
我想起那天夜晚,我在林沉岩的身邊,聽他說起關於林渡舟童年的回憶。
「街道的孩子們都喜歡林梁,徐冉冉也覺得他是一個很好相處的大人,」林沉岩講的明明是林渡舟的過往,他微微皺著的眉頭和凝重的神情,看上去似乎也和他一起經歷了那些難熬的過去,「而事實上,他酗酒、家暴,每一次出現都像一塊巨大的岩石,壓得林渡舟和他母親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