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把拽住他的領口,回頭掃視山間的酒店,看見黑暗中堅毅的燈火。
「走,」我拉著他大步朝酒店走去,「勇敢的小朋友會有糖吃。」
第55章【14天】他要走了。
房間裡沒有開燈,窗簾的縫隙投射進室外的光,昏黃的路燈曖昧地浸濕屋內的冷寂。
世界墮落在昏暗的靜謐里,跟隨著海面搖晃。推搡與碰撞將我緊貼在冰冷的玻璃上,落地窗外是寂寥又壓抑的海。
布料窸窣的聲響沉悶散開,林渡舟深吻著我的唇齒,吞下每一寸氣息。窗外潮漲潮落,海水拍打著沙灘,溫厚、包容,狂風吹來,把海浪也颳得痴狂,在無垠的海面上無骨地蕩漾。
「我給過你機會了,師哥。」林渡舟垂眸,一隻手鉗制著我的雙手,利落地推向我的頭頂,冰涼的落地窗抵著背脊,可我熱得大汗淋漓。我仔細分辨他的神情,似乎屬於他,清冷,沉默,又似乎有別的影子,他說著林沉岩說過的話,做著林沉岩對我做過的姿勢,泛紅的眼尾撩人,染上兩分葉帆的引誘味道。他似乎不是他,似乎又是完整的他。
都屬於我,都是我的。
「為什麼不離開?」林渡舟灼熱的氣息落在我耳畔,我聽得渾身顫慄,他好像學會了我不厭其煩教導他的真理。
我在他的掌心裡陷落,仰頭靠著玻璃,聽見他的呢喃絮語一般的剖白,「哪怕厭倦、退縮,哪怕你看清了我,哪怕你要放棄我,也不會有下一次機會了……就當是我滋長了可恥的欲望和私心,也是我執意要糾纏不放……你再不走,我就不會鬆手了。」
髮絲濕漉漉地垂在額前,有些擋住了眼睛,我在潮熱中情不自禁地對他笑起來,輕聲道:「我求之不得。」
林渡舟的靠近和深入與起伏的海浪應和,我聽見大海的聲音,林渡舟的聲音。空氣里凝結著令人頭腦發昏的燥熱,我側過頭看向落地窗外,昏黃的光線之外是寂靜而沉默的海,可我聽得見它叫囂的嘶吼。
海浪的聲音此起彼伏,充盈耳畔,他的呼吸也是一次又一次的潮起潮落。他的心跳撕碎單調而機械的循環往復,靠近了我的混沌和迷濛,
「1o月15日傍晚18:55分,知名心理醫生林渡舟被海上搜救隊找到時,已無生命體徵,終年29歲……」
帶著電流聲的聞播報在海浪深處斷續響起,失真的音調碎裂成水花。
寬大的手掌掐住我的下頜,讓我再度回過頭來面向他。身後的潮水還在漲落,巨大的水聲淹沒了我,我凝望著林渡舟的雙眼,覺得渾身發熱,眼眶濕潤,手裡的衣料被攥得褶皺不堪。我知道此時此刻他屬於我,可還是說出更貪心的要求,「林渡舟,留下來。」
他居高臨下的俯視不同於平日的仰望,垂落的眼眸里燃著火,可神色怎麼看都是冷的。我第一回在我們的情愛中退居下位,像一隻搖尾乞憐的病獸,攀著他的肩乞求回應,在他抬起下頜的時候,滿眼的淚滴落在他的手心,勾勒著掌紋的蜿蜒形狀,在他的指尖,我嘗到了眼淚的鹹濕味道,顫聲呢喃,「弟弟,留在我身邊吧……」
林渡舟眼眸微動,拇指在我的臉頰摩挲片刻,擦拭了淚痕,仿佛一尊無言的神像,我還等著他的靠近和給予。分明我要做拉他邁出深淵的手,偏偏深淵凝視著我,目光里潛藏著引導般的循循善誘,好像他的回答是黑暗裡一場無底的沉淪與墜落。
聞播報越來越清晰,從海底浮起,眼前的人影在水光粼粼的昏夜裡晃動。
「據悉,林渡舟身體有多處擦傷,存在疑似掙扎或自救痕跡,目前警方尚未對其死因做出判斷。林渡舟主持的節目《心靈擺渡》,五年來收視穩定、曾幫助廣大觀眾寬解心理問題。節目方於晚上2o點對其死亡表示深痛哀悼……」
我想我看他的時候已經足夠懇切,我想他眼底的波瀾也沒有辜負我的隱忍和眼淚,可我為什麼沒有得到答案,沒有聽見他虔誠的承諾,像往常一樣,告訴我他會留在這裡,留在我生活的時間裡,讓我感受到他的呼吸、心跳,讓我沉醉進他忠誠而熾烈的眼裡,給我潮熱的吻和溫暖的擁抱,用陪伴宣告他的存在,留下他永不枯敗的愛的誓言,創造不會褪色的回憶。我已經用絕對的迎合與卑弱,向他剖開我唯一的夙願,他為什麼不回答?
林渡舟抬眸看向窗外,掩藏了眼底的情緒,停下一瞬,將我轉過身去,我看見外面遼遠而昏黑的海。
手臂繞到我身前,他的腦袋擱在我肩上,熱汗打濕衣袍,明明我們已經這樣親密,我卻覺得他在遙遙的對岸,隔著繚繞的霧氣,讓我看不清臉上的神色,也摸不透他的心緒。
燥熱使人貪戀冰涼的溫度,我靠向玻璃窗,不死心地繼續索求他的回應。
「林渡舟,你不相信未來嗎?」我覆蓋著他環繞在我身前的手臂,「我看到過未來,在霞光滿天的日落大道上,你開車載著我,風從車窗外灌進來,我們聽著舒緩的音樂,天際是無邊的火燒雲,你笑著看我,風吹亂了頭髮,但我還是看得清你的眼睛,你在說愛……我看到過,夢見過,告訴我,你會和我一起等到霞光鋪滿大道的時候,對嗎?」
林渡舟的臉貼著我的脖頸,我感受著他的溫度和顫抖。
海水晃蕩咆哮得像爆發的驚雷,在劇烈的震顫和顛簸里,我漸漸覺察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