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點兒諷刺自然難不倒紀南,繼續撇著嘴角陰陽怪氣,「某些人在家裡和一堆酒瓶躺三天的時候,好像也怪擁擠的呢。」
我讓他閉嘴,紀南刺完了我又刺林渡舟,「有人無業游民當全職主夫,不也在練舞室里晃?我好歹還是正兒八經跳舞的呢。」
林渡舟狀若未聞,氣定神閒地摘下口罩,埋頭喝豆漿。
「行了,說不過你,」我旁敲側擊地讓紀南閉嘴,「你趕緊吃吧。」
倒是小莊悄默聲地轉過頭來,看向我們,磕磕巴巴地出了聲,「我也看到聞了……林醫生真的不去《心靈擺渡》了嗎?」
這問題一出,聲音就在空氣中孤零零地晃悠,紀南終於識相地閉了嘴,我也沒出聲,目光都看向了我身邊的人。我也想知道答案。
林渡舟有條不紊地放下豆漿,將桌面整理好,才下了決心一般開口,「我想休息一陣,讓自己沉澱一下再繼續。剛好節目方也覺得形式需要調整,過段時間可能會有更好的節目亮相。這個節目應當就告一段落了。」
在小莊遺憾的噓聲里,我看向身邊的人,手在桌面上靠近,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下午我和紀南一起到電視台看舞劇宣傳的樣片,看罷我們走進連廊,我有種熟悉的感覺。驀然憶起今天是1o月8日,星期一,這是之前的循環中,我和林渡舟在電視台相遇的日子。而因為他的辭職,當我們走過轉角,眼前只有靜無一人的空間。
大概是看出了我的走神,紀南無情地打破寂靜,「你最好別像林渡舟一樣,犯那種戀愛腦的蠢病。要是敢把工作也給辭了,我就……」
我饒有興地看向他,紀南憋了半天,直到電梯叮的一聲打開,他才說:「我就搶你席。」
「他不全是為了我,也是為自己,」我輕聲為弟弟辯解,忽而話鋒一轉,笑嘻嘻的,「不過也是,他為自己,也相當於是為了我。」
紀南白眼一翻,「靠,傻叉。」
「你放心,紀南,」我努力洗刷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印象,說得很誠懇,「我愛他這件事,只會讓我的生活更好。」
走出電視台時,外面的霞光正好鋪滿大地,熟悉的車停在路邊,我對紀南一揚下巴,「送你回去?」
「不了,誰想看你們眉來眼去的,」紀南瞥了一眼車窗,聽上去竟然有一點苦口婆心,「葉清川,你那傻弟弟要是還有下次,讓你自己一個人喝悶酒,看老子揍不揍他就完了。」
我笑起來,正想打兩句,紀南突然想起什麼,回答了上次繞開的話題,「你要是被人綁架了,我肯定去救你,比他還跑得快。」
莫名其妙的煽情起了作用,我嘴一撇,一把攬住紀南的肩膀,裝出哭腔來,「還是娘家人好哇……」
「滾啊,」紀南把我的手抖落下去,利落地一揮手,「走了。」
拉開車門的時候,弟弟沉默地望著我,眼睛映射著霞光,晶晶亮亮的。我剛坐好,他就傾身過來為我繫上了安全帶。
我傾身向前,親昵地咬了一下他的耳朵。
林渡舟一愣,片刻過後若無其事地坐回去,平穩地發動了車,到了紅燈路口,一腳剎車差點讓我撞到遮陽擋板上。
「……對不起,師哥。」林渡舟的手難堪地關上擋板,又忙不迭地打開,然後縮回去,在方向盤前毫無意義地比劃了一陣,不曉得在瞎忙活什麼。
我被他逗得粲然,「你幹嘛呢,寶貝。」
林渡舟假裝很忙,擰開水,喝了一口卻嗆住,咳到紅燈都轉綠了。
我樂不可支,外面的天色漸漸變暗,我看著他終於放鬆下來的神色,問出了埋藏在心底好久的疑問,「我一直想說,為什麼你給我系安全帶的動作這麼熟練?」
路燈已經亮起,在車窗外飛倒退。林渡舟握著方向盤,臉上似乎也露出了難解的神色,在回憶里搜尋一番,到底沒有得到答案,於是誠實答道:「我也不清楚。」
我更進一步,「平時副駕駛的位置沒有常客吧?」
「沒有,」這回他倒是答得很堅決,說罷瞥了我一眼,嘴角勾起輕微的弧度,「有點酸。」
「我還沒吃醋,」我笑起來,繼續分析,「我們從前分開的時候,你可沒買車呢。既然這個位置平常沒有人,你也不會給空氣繫上安全帶吧?」
車路過了亮著暖黃燈光的湖上棧道,我示意他停在公園外面。車窗外的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我升上車窗,將我們隔離在密閉的空間裡。
車裡的燈也暗下去,微弱的光線透過玻璃落在身上。林渡舟比我專業,他自然聽出了我話里的話,沉默了半晌,側過頭來,悄然看向我。
我在無聲的黑暗中拉住他的手,低聲開口,像擔憂驚擾了昏沉夜色中潛伏的野獸,「其他人格出現並占據身體的時候,你獲得了那些你不記得的經歷。或許,在這些『失落的時間』里,你是不是為我系過幾十上百次安全帶呢?」
手指輕輕在他的指尖上揉捏著,從食指到小拇指,再捏回來,完成一次又一次的反覆。這是我從兒時陷入思考就擁有的無意識動作,而現在,這也成了葉帆的喚醒動作。
林渡舟微微皺起眉頭,昏黃曖昧的光打在他臉上,痛苦的神情變得迷離而模糊。
我繼續說道:「那些你親身度過的、卻失落的時間,讓他們都還給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