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没想到那两个人相互对视一眼,处长轻声道:“你这个版本的故事,还是新的呢。可以暂时标号为A-17。”
平树愣了:“……什么意思?”
另一位干员开口道:“她近一两年为许多工作人员、试验基地里的受试者,都讲述过自己的出身故事。有时候她是死去的天才科学家的大脑,有时候她是被我们开发制造的AI。没人知道她真正的出身是怎
么样的。”
……她在撒谎?她会撒谎?
宫理对他就像是对其他的工作人员一样……用上了各种手段与谎言吗?
平树承认那一刻,他隐隐慌神了,甚至他对她的一切认知都出现了裂痕:“可、可你们是控制她的人,甚至可能是培养她的人,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她的出身?!”
“从我们没被完全删除的纸质资料中,有一些蛛丝马迹能推断出——她在试验阶段,她走偏了,做出了一些可怕的超过我们控制的事情,甚至失去了对人类的同理心。我们选择将她格式化,清除记忆。为了防止她追溯过去发生的事情,重复老路,我们删除了大量过去的纸质和电子资料。”
“一小部分知道她过去出身的干员,也被清洗记忆,因为我们担心,她会有办法提取记忆查出自己的出身,如果她知道了自己的出身,可能迟早走上报复人类的道路。方体想要一张没有过去的白纸,想要重新开始,重新培养她。”
“而她非常聪明,察觉到自己是被格式化过,她到处搜寻过去的记忆,却找不到自己的出身,找不到自己的曾经。迷茫之中,她越来越……拟人,甚至生出了愤怒的情绪。很快,她就向方体这个项目的全部工作人员与资料,发起了报复。她篡改删除了几乎所有人关于她的记忆,她篡改与清洗了绝大多数的资料。”
“所以就连我们,都已经不知道她
的出身,她当初做过的可怕的事情是什么,我们只能通过过去仅存的蛛丝马迹判断。她也开始不断给自己过去编故事,甚至靠着这些故事得到过许多工作人员的同情。我们也发现,我们对她已经知道得不多了,她和方体早就变成相互利用的关系,我们满足她的要求,她会漏出一点尖端技术给我们。”
平树脑子已经有些乱了。
宫理说的什么小女孩的大脑被养在缸里的故事,根本就是假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就不断编着故事讲给周围的人类听。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人类。
那她说的那段毛玻璃的话,也是谎言吗?
“实验基地说是关着她的牢笼,不如说是我们给她的游乐场。我们希望她学会同理心,希望她变得更像人类。而最近我们才知道,她早就发明出传送门,那个实验基地她早就出入自由,可能因为我们提供了很多高精尖的实验器材和材料,还有大量人类受试者陪她玩,她才一时没有离开。”
平树皱起眉头。
这很符合过去的很多细节,比如宫理早就知道他是故意接近她的,比如他逃脱过程中出现的如此恰到好处的门,比如她受伤后懊恼自己不应该离开太早——
不,这群家伙才是在撒谎,在挑拨,他不能不信任宫理而信任这群人。
平树定下心神来:“那你们来找我又有什么意义呢?按照你们的说法,我
也不过是她耍着玩的人类玩具,”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处长道:“……我们也是在赌。赌她还不想失去这个玩具。”
他话音刚落,忽然在公寓的墙壁上,突兀地出现了一扇门。门砰的一下被推开,平树看到背后是肆虐的风雪,还有赤|裸着双脚,穿着吊带站在风雪之中的宫理,银色的头发被风吹得狂舞。
平树还没来得及反应,宫理已经抬起手来。
处长立刻按动手腕上的按钮,橙红色的投影光盾挡住他的身体,但宫理手上的银色激光武器,还是瞬间击碎了光盾,直中他眉心。
仿佛是宫理的实际能力,早已超越这群方体干员的认知,他们准备的防御在她面前就像糖纸。
处长并没有立刻死亡,反而是痛苦地抱住了脑袋,往侧面倒下的瞬间,头颅爆炸!
颅骨碎块落在地面,红白黏液喷射在他们昨天拥抱亲吻的沙发上,与地毯、天花板上,甚至连旁边衣柜的门,都蒙上一层细密的血雾。
但宫理并没有杀另外一个人,只是对平树歪了歪头笑道:“平树帮我拿双靴子吧,我的脚好冷呀。”
方体的人没有撒谎,能随意打开传送门的宫理,从来不需要他的“拯救”
。
……
平树走进了风雪肆虐的门里,他拿了羽绒服和靴子,虽然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了,他也知道宫理并不怕严寒低温,但仍然把羽绒服披在她肩膀上。
宫理甚至不需要对
那个坐在沙发上的干员多说什么,只是眼神从他身上划过去,平树就隐隐感觉到了她对整个方体组织的威胁。
她扶着他的胳膊,将赤|裸的沾着雪沫的脚趾套进靴子中,然后紧紧攥住平树的手。门在平树身后缓缓合上,而后瞬间消失,他们站在一片白茫茫的广场上。
平树呼出一团热气:“……这是在哪里?”
宫理笑起来:“新国和北国的边境。”
风稍微缓了缓,平树抬起头,看到了铁城上空黑色的环状带,就像是土星环一般消失在地平线处。还有一些残破整齐的住宅楼,在风雪中依稀可见。
真的是……他的故乡。
宫理从怀中掏出闪着蓝光的魔方,正是当时在实验基地时她摆弄的玩意。她只是轻轻用手拨弄了一下,就有一扇黑色的破旧的木门,腾空出现在雪地中。她握住冰凉掉漆的门把手,牵着他穿过那扇门。
平树踏过门框,脚下是破旧的地板与雪粒。他们已经出现在铁城废弃的住宅楼中,房间里有许多破旧的家具,床早已塌陷,掉皮的壁纸上面有彩色的花纹。房间里充满了新国和北国融合的风格,还有满是煤渣的壁炉。
周围的窗户漏风,从缝隙里灌进来的雪在房间角落堆起,她晃了晃房间里发黄的软皮扶手椅:“平树小时候也会住在这样的房间里吗?”
平树摇摇头:“很小的时候只住得起地下室,这个房子太大了。”
宫理兴奋道:“那平树想住在这里吗?我们可以现在去家具市场偷拿床垫、桌子和火炉来!这么大的雪,平树喜欢雪吧,我们住在这里吧。”
她在强装兴奋,平树看得出来。
他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