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观一则自去准备党项王都的事情,昊元夏默许久,和李观一一并出来,忽然开阔,嗓音沙哑道:「多谢,党项国民,性命皆系于您之手———」
「如此局势,就算是您不答应,也不会有什麽不对。」」
李观一看着他,昊元夏这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郎,眉宇间已经有了沉稳的气度,只是越发消瘦起来,整个人看上去,就仿佛是被锻打的一把剑。
天底下只有大变和磨砺可以塑造人。
故国沦丧如此,家国被奸人所害,百姓民不聊生。
家仇国恨,痛若火焰,烧灼心肺,正是年少烈烈的岁月,这般愤怒悲伤,他几乎整夜整夜难以入睡,闭上眼睛就是曾经党项的过去,以及现在,
贵族,奴隶,魔宗种种。
李观一回答道:「不必谢。」
「我不是为了和你的承诺,所以,不必谢。」
昊元夏愣住,他本来想要再度拿出金银作为酬劳,也是下意识觉得金银才是能打动别人的东西,却没有想到被李观一这样提前地打断了,下意识道:「那您—」
李观一回答道:「我只是想要去救人罢了。』
「狼王算是我的半个长辈,他的兵法凶狠霸道,我也觉得西域诸将没有考虑好,以狼王的韬略想要拿下党项,不难,但是他为了在西域立足,手段极狠厉。」
「西域之民对他极恨,可如今,西域各部的将军们为了王位而争斗,手段比起当初的狼王还狠,党项百姓皆要受苦,恶名反倒是落在了这些西域各部将军身上了。」
「他们就算是会成为王,也是相当于替狼王背负恶名的傀儡,我们中原和你们西域不同,我们会有史官,记录史书,会有先代的将军,将兵法编撰成书卷,保留起来。」
「以史为镜。」
「所以,中原总能稳定大量地出现中上层次的将军。」
「大量的学习过去的战略,然后在实战中飞快成长起来,中原武德充沛,也就在于此了,中原将军会更为冷静一些,不过,在那样的情况下,又有谁能真正冷静呢?」
李观一道:「再然后,就是狼王为自己的儿子,陈文冕来塑造声望了吧-————他真的为自己的儿子一步一步铺陈道路。」
昊元夏不明白了,道:「您去党项国都——
李观一默了下,道:「我有一人要杀。」
「我有一事要做。」
「有一因果要了。」
「有一大梦,还不愿意醒来。」
昊元夏愣住,看到李观一抬起手,手掌落下,恍惚之时,仿佛眼前还是那个身穿甲胄,和自己此刻差不多年纪,就一个人冲击鬼市救人的少年金吾卫。
可手掌落下,袖袍翻卷,眉宇沉静,鳞甲在阳光下泛起涟漪般的金色痕迹,白色战袍文武袖,曾经如自己一般稚嫩的金吾卫,此刻眉宇里是身经百战的肃穆和沉静。
已如君侯,在这天下驰骋。
秦武侯道:「治病,救人。」
昊元夏沉默许久。
李观一拍了拍他肩膀:
「如果不是这天下纷争,民不聊生的话,我又怎麽会走到如今的这一步呢?我一开始的目的,其实只是希望能拿到每个月不只一两银子的薪水,能常常和娘吃半只烧鹅庆祝。」
李观一摆了摆手,提其剑,忽然道:「有朝一日,若是天下四方并无战事,党项之民,西域之民,中原之民,都不必再争斗的话,就好了。」
「到了那时候,你我找一处风景秀丽的地方,再一起喝茶,谈论我们这个时代的故事吧,希望那时候,你我还活着,也希望那个时候,我们还不那麽老迈。」
「还有过去可以谈论。」
昊元夏心中触动,眼底泛起波涛。
西域人,中原人,四方人皆在一起,
汇聚在一起,秉持同样的梦境。
那画面只是想一想,就让他的心都在颤栗起来,美好,壮阔,不可思议,犹如梦境一样,而这样想像之中的画面越是美好,越是壮阔,就越发衬托这世道荒谬,荒唐。
昊元夏几乎本能反驳,道:「那怎麽可能!」
李观一道:「那怎麽不可能?」
他伸出手,指着天空,道:「往上看看吧。」昊元夏下意识抬起头来看到了西域辽阔无边的天空,看到了四方浩瀚的白云,李观一道:
「你们西域和草原都信奉长生天,可是,元夏可还记得?」
「天空之下,可不止西域和草原。」
「可知何为一一天下?」
昊元夏凝滞,他的视线看看那辽阔的,笼罩四野的天穹,然后落下,看着那边的李观一,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在看着年纪轻轻,名动四方的大将君侯,还是那辽阔无言的天空。
李观一抖手抛了一个东西在他的怀里,打在他胸口,昊元夏手忙脚乱,
看到那是一个馒头,抬起头,看着李观一,李观一背对着他摆了摆手,轻松微笑道:
「既然不相信的话,那麽,我就把这个梦境分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