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臨意小雞啄米,「是呀,離好幾年了。」
嘖,死孩子淨造謠呢,不淘汰你淘汰誰。
「那不叫情人,叫……」我和莊臨意貼在一塊兒走下了最後一層階梯,路邊的黑色汽車打開車門,走出一個頎長的身影,我停下腳步,把剩下的話說完了,「……戀人。」
林渡舟的視線落在我們身上,神色冷峻,依舊看不出什麼情緒。
小莊又湊過來說悄悄話,「師哥,林醫生吃什麼長大的,腿這麼長,不跳舞可惜了。」
我很是尷尬地杵在原地,好像小朋友發現我在外頭摸別的貓咪。
「清川哥?」前面剛認識的舞者在打招呼,「快走呀。」
我應了聲。林渡舟還站在車門前看著我,小莊議論完他的腿長,拉著我走了。我實在沒忍住,也湊過去輕言細語,「剛剛叫我的那個女生,是不是台長的女朋友?跳現代舞的那個。」
「對,對!」莊臨意眉飛色舞,激動得把我搖來晃去,壓低了聲音,「我聽編導姐姐說的,他倆都談婚論嫁了。」
小莊說得沒錯,林渡舟確實腿長,大步流星地追上我們,從小莊身邊走過,還撞到了他的肩膀,也沒道歉,頭也不回地走了。
「嘿,什麼人呢,」莊臨意繼續小聲嘀咕,「平時看著斯文又禮貌的,怎麼專門撞我。難不成是那天他拉琴,我沒配合好?我跳得不錯呀,還沒說他怎麼後半段亂拉呢……哎呦。」
我拉了小莊一把,不管用。眼看著他下巴磕在前面人的肩上。
林渡舟已經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神色複雜地看向我們。
第8章【43天】我送你回去。
「咳。」我裝模作樣地清了下嗓子,側身轉到莊臨意跟前,撥開他小挎包上的鑰匙串。
林渡舟遇著了現世報,剛剛撞人家一下,這會兒小莊的鑰匙圈勾著他襯衫的線,拉了得有一米遠。
兩個人站在我身邊,等著我解開。
我氣定神閒,輕巧一勾,沒解成。
靠……
誰一秒鐘能纏成中國結啊。
兩個人等著我東繞西繞,天都涼了,愣是給我急出一層汗。
不是,莊臨意白天跳舞晚上當物管嗎?我家樓下所有老頭老太太加起來都沒這麼多鑰匙。
「師哥,要不我……」莊臨意剛出聲,我心一橫,把線給扯斷了。
隨著「嘶拉」一聲,林渡舟的襯衣側邊皺成小團。他垂下眼,慢條斯理地理平褶皺。我心虛,拉著小莊就大步往前走。
小莊一步三回頭,「不…不好意思啊。」
我腳下生風,哪吒騎著風火輪來遇著我都得讓兩步。我低聲說:「你哪兒來那麼多鑰匙?比我小學的教導主任還多。」
小莊倒是得意洋洋,「嘿嘿師哥,老闆說我現在來得早,讓我管練舞室的門,加三百塊工資。」
說罷又發愁,「林醫生那襯衣看著挺貴的吧?我會不會遇上潛規則?」
我一愣,腳步也慢了,沒想通他的腦迴路,「嗯?」
莊臨意解釋道:「他的節目是電視台收視最高的,我惹了他,不會被封殺吧?」
我鬆了口氣,果然心臟聽什麼都髒,我不乾淨了。
我安慰他,「林渡舟能有多大的能耐,管到你頭上來?他又不是台長。」
話音剛落,林渡舟就邁著長腿從我們身旁經過。這回保持著安全距離,那一串顯眼的鑰匙沒再惹出什麼亂子來。空氣留下他淺淡的男士香水味,還是上次的「雨後森林」,沉靜而疏離。
今天是什麼倒霉日子,出門沒看黃曆。
給台長辦餞別宴的地方不遠,於是大家都直接走路過去,十幾二十個人零零散散地分布在路邊,基本都是三兩成伴,只有林渡舟形單影隻,和誰都不太熟似的。
我正大光明地打量他的背影,一身難以捉摸的黑,與翠綠蔥鬱的樹葉、天邊熱烈的殘陽格格不入。他好像帶著冷氣,將自己仍在曠遠的史前歲月里,堅韌又支離破碎,每一個稜角都會扎得人流血。
六年能把一隻小心又膽怯的流浪貓養得心高氣傲,那是誰把林渡舟變成這副模樣的。
莊臨意順著我的目光看,半晌,在我身邊感嘆,「林醫生沒有電視上看起來那麼好相處,怪冷酷的。」
冷酷嗎?
我對這話並不分辯,目光依舊落在他身上。夕陽餘暉被雲層遮蓋得隱隱約約,他的肩膀偶爾停留晚霞,落下一片纏綿悱惻的紅。
去酒店會經過一段河邊小路。這條河貫穿了城市,到了夏秋季節正是汛期,水面漲高,下了階梯就能走到河邊去,石柱上沉重的鎖鏈被翻湧的河水沖刷得咵啦作響。
之前我每天傍晚都會來河邊走走,這幾天把日子重過了一遍,倒沒來過了。
行道樹篩著日色,路上不少人在綠化帶旁張望,也有打著手電筒照樹葉的,零星地散落了一整條街。
七天又七天,熱烈喧囂了一整個夏天的蟬,終於流盡夜以繼日的血,靈魂褪去軀殼,給世界留下乾枯的身體。天漸漸暗了下來,人們的手電筒在晃,燈光探尋每一寸樹葉,蟬殼袒露在慘白的燈光之下,沒有一絲溫度。
「找到了!」有小孩喊起來,高舉手裡已經死去的蟬。周圍的人們湊了上去,一隻又一隻的手將蟬殼拿起來,一束又一束的目光凝視著生命的枯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