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這麼著急見我,」我存心要噁心一下他,親昵地攀上了他的脖頸,指尖摩挲著襯衫領口,「是哪句話不能問?關於林渡舟小時候的事情,我不能知道嗎?」
林沉岩把我按回方向盤,腦袋磕出的震盪讓人發昏,我攥緊了拳頭,看見手裡拽著一條暗紅色的領帶,面前的人依舊是這副兇狠的模樣,卻又有些不同的急切,模糊在光影里。
空氣倏然寂靜,只有時鐘走針遊動的聲響,嘀嗒,嘀嗒。
「葉清川,你好自為之,」我聽見他的警告,聲音在朦朧的光影里飄蕩,在狹窄的空間裡碰撞出迴響,是兩種情緒的雙重奏,我分不清究竟是真是假,「我說過,不管我做什麼,都和你無關,我有的是辦法讓你滾遠點。」
車窗上映出我們的身影,顫抖的手,被攥得變形了的暗紅色的領帶。
我轉過頭來,看見整肅的襯衫領口,沒有領帶,我的手也早就垂下,不確定剛才的聲音是不是出自他的口中,劇烈的頭疼使我滿頭大汗,時鐘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嘀嗒,嘀嗒,震耳欲聾。
我沒了力氣和他對峙,先示弱道:「林渡舟,叫林渡舟……」
林沉岩默然不動,冷漠地垂眼,目光落在我的臉上,視線跟隨滑落的汗珠往下游移,像嗜血的凶獸在欣賞陰慘的戰利品。
時鐘的響聲越來越刻毒,仿佛高亢而尖細的叫嚷,我頭痛欲裂,眼眶發熱,捂住耳朵,蜷起雙腿,企圖在林沉岩毫無溫度的眼神里找到一絲憐憫,輕聲道:「拜託你,快叫林渡舟……」
林沉岩不為所動,靠近我,伸手捧住了我的半邊臉頰,低聲呢喃,說出口竟是鼓勵一般的獎賞,「很好。」
車窗里的人影落在錶盤上,我又一次抓住了他胸前暗紅色的領帶,分不清真實和虛幻。
車座和車窗從周遭碎裂,我看見自己坐在林沉岩懷裡,他靠著椅背,接著引導,「做得很好,繼續。」
四周是潔白的牆壁,頭頂的燈光明亮得晃眼,回頭看,桌上的電腦熄了屏幕,厚重的診療記錄本攤開,靜靜地躺倒在桌上,上面的字顛倒跳躍,看不分明,前面的立牌也在晃動,仔細辨認,上面寫著三個大字——林渡舟。
這是林渡舟的心理診室。
一陣力量攬著我的腰,將我拉回去,我回過頭來,看見林沉岩意味深長的神情,他盯著我目不轉睛,曖昧地做著口型,「你走神了。」
我要從椅子上下來,林沉岩禁錮著我的身體,抬眼看著我,目光沒有了先前的狠戾,只有迫切和虔誠,像是佛像面前祈願的人,深邃的瞳孔跳動著他全心全意供奉的神燈。
「如果黑夜不散,你應該代替黎明來臨,」林沉岩的手臂環住我的腰身,暗紅色的領帶揉亂在我胸口,「葉清川,我無條件地信任你,是我和林渡舟共同在愛你。」
寬大的手掌向上遊走,他捧住我的半邊臉頰,腕錶的嘀嗒細響落在我耳中。
我渾身發麻,想從他的懷抱掙脫,猛地推開了他。
林沉岩往後倒去,淹沒進觸手可及的迷霧裡,我的後背磕在方向盤上。
迷霧散開,清晰地現出眼前的面龐,唇上猩紅的血跡提醒著時間,車窗上顫抖的手鬆開了暗紅色的領帶,呼吸漸漸急促,他像是溺水之後探出了身體,意識回籠,目光逐漸清明。
輕聲的呼喚將我拉回來,回到一方狹窄而密閉的車內,「……師哥。」
我傾身擁住他,傳來了屬於林渡舟的溫度,渾身顫慄,「你回來了。」
暖黃的燈光灑在房間裡,我半躺在沙發上,看見浴室門被打開,氤氳的水汽里走出高大的身形,手裡撫摸著貓的動作一頓,我們目光糾纏,最終悄然分開,我將貓從身上抱下去,叫他,「過來。」
林渡舟在我身邊坐下,熱氣還沒完全消散。
我靠在他肩上,渾身乏力,只想好好睡一覺,「是催眠,林沉岩想讓我放下戒備。」
林渡舟像我的貓犯錯時一般拘謹,默默坐著沒有動作,低著頭,垂著眼眸,輕聲撫慰,「對不起,師哥。」
屋內掛鐘的嘀嗒和腦海中瑣碎的響聲重合,我說:「把掛鍾拿下來。」
林渡舟起身,掛鐘的電池被取出,停滯的鐘盤擱進柜子里,世界沉默。
我久久沒有緩過來,莊臨意叫了我好幾聲,我才猛然回過神,車窗上還倒映著腦海里揮之不散的畫面,顫抖的手鬆開了領帶,車窗被降下,外面已經是電視塔。
「師哥沒休息好嗎?」莊臨意打開車門,我們走進攝影棚時他還在詢問,「感覺精神不太好的樣子,難道咱們的舞很難跳……我要被淘汰了?!」
我被他吵得腦袋疼,拍拍他的肩,身側走過一名女舞者,旁邊的工作人員扛著喜慶的大鼓。
莊臨意湊過來,小聲道:「台長的女朋友請了大鼓老師來助演,上回說的事考慮得怎麼樣了,師哥?」
我一愣,「啊?」
「讓林醫生來拉琴,當作我們的背景音樂,」莊臨意小心翼翼地側過頭,將我打量一番,「你們不是那什麼了嗎?」
我一激靈,「哪什麼了?」
「上回你說什麼閾來著,」莊臨意狗腿地攬著我的肩,模樣十分殷勤,「都表白了。」
工作人員領著我們到了節目組安排的練舞室,我看見清晰的鏡面,裡面的自己好像無比陌生,我游離在這具身體之外,看著自己的猶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