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又犯病,」紀南把手機一把搶過去,不知道鼓搗什麼,半晌過後把我拎起來,「嘖,他怎麼不接電話。」
我睜開眼睛,一瞬間覺得自己酒都醒了,摸著自己的心口,酒杯被打翻,殷紅的酒淌出來,像一種陰沉的預感。
我蹭地起身,不顧紀南的叫聲,飛快地往外沖,一頭撞到門上,爬起來繼續跑。我看見外面的月亮,慘白地散著光暈,在空洞的夜空里搖晃。
第46章【18天】他比我更隱蔽。
紀南追出來的時候,我已經鑽進路邊等待的計程車,進去的時候連碰了三下頭。
手機里不斷發出的忙音被疾嘹唳的風聲掩蓋,我趴在車窗上,看外面車水馬龍,想起林渡舟前兩天目送我回家的樣子,還有十年前他向我揮舞鑰匙的動作,得意而撩人的神情。
我想很多時候,我對於林渡舟的認知是不清晰的,明明我切實地知道他愛我,明明他已經親口許諾他屬於我,但我還是在他這裡嘗到了挫敗的滋味。他笑臉盈盈坐在台下的時候,我覺得那是一個遙遠的人,我不曾在他身上看見;我又覺得無比熟悉,仿佛每一天都和他擦身而過。
計程車在小區門前停下來,我掏出林渡舟的鑰匙,說我要找他去。要不是門衛見過幾面,估計只會覺得我是一個夜裡撒酒瘋的醉鬼。
我衝進去,還沒走到他家樓下,下一秒已經看見傾斜的草地,月亮向上攀升,好像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看我的笑話。
「完了,」我喃喃自語,「怎么小酌兩口,又酌成這樣了。」
好容易上了電梯,我費勁地找他家的樓層,電梯卡按了半天都沒用,我被迫在他人的呼喚中上下來回,有好心人問我要到哪一層,我怎麼也想不起來,她幫我刷了林渡舟的電梯卡,把每一個按鍵都按一遍,一片灰暗之中終於亮起了紅色。
我走到門前,用鑰匙鑽了半天,才發現我拿的根本就不是林渡舟家的鑰匙,上面只有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裝到我鑰匙串上的電梯卡。我拿著鑰匙對著密碼鎖愣了半天,按過門鈴,砸了兩下門,沒人回應。
我對著密碼鎖又看了好一陣,想起來林渡舟戀愛腦的德行,再加上電視劇里都這麼寫,輸進去我的生日。
密碼錯誤。
我沮喪地靠著門坐下,腦袋磕在把手上。電視劇都是騙人的。
我又試了林渡舟的生日,還試過了林渡舟和我組合起來的生日……不對,都不對。
手指下意識地在上面按著,然後我聽見開鎖的聲音,一串輕快的音符。我進了門,看見裡面亮起的昏黃的落地燈。
是我們相遇的日子。
我覺得喉間乾澀,啞著嗓子叫他的名字,沒有人應聲,浴室忽而傳來碰撞的聲響,嘩嘩的水聲泄出來,我只覺得腦子裡嗡嗡作響,在一瞬間都變得死寂非常。然後世界復甦,我聽見他的聲音,喘息,咳嗽,剎那之間鑽進感官,朦朧又混沌的意識徹底甦醒。
我打開浴室的門,跌跌撞撞地闖進去,映入眼帘的是浴缸里的身體,一地的水漬,慘白的臉色慢慢恢復血色,散亂的髮絲,劇烈的嗽聲,紊亂的氣息,好像讓我看見會發生的那一刻。
我看見他劫後餘生的眼睛,我知道這不是林渡舟。
手臂因為自救的碰撞變得通紅,我一把抱住他,將他拉出來,用浴巾裹住他的身體,第一回看見了他的顫抖。
我擁住他的肩膀,眼淚已經和他髮絲的水滴一起落下,滴在他裸露的肩頸上。
「對不起,林沉岩,」我哽咽著呢喃,將他冰冷的溫度攬在懷裡,「對不起,我來晚了……」
是我錯怪了他。
就像他所說,他是林渡舟的一部分,我早該完全相信他。
1o月15日的聞報導上,白布下露出的手上滿是擦傷,原來那是自救的傷痕。最後進入溺亡時刻的是林沉岩,在溺海之際恢復意識,占據主人格的也是林沉岩。
使林渡舟溺海的不是林沉岩,要救他的人才是林沉岩。
沙發上的人塌著肩膀,低著頭,穿著寬鬆的衣服,是一個少見的、頹喪的姿態。
「出現了我不知道的人格,」林沉岩垂眼,目光已經沒了中心,話語輕而低,「他比我更隱蔽,出現的時候,連我也沒有意識。」
「你是在最後的時刻恢復意識的是嗎?」我問道。
「嗯,」林沉岩應了聲,自言自語,「這次能醒來,下一次……」
我想起1o月14日的林沉岩,那個坐在林渡舟的會診室里,對我進行催眠的林沉岩,他知道我在這些日子裡經歷的所有事情,他理解我所有的心事。
現在距離1o月14日還有17天,我還沒有和他坦白,但如果真如林沉岩所說,他應該已經完全信任我。
「先前你對我說的話、做的事,不管是為了試探,還是一步步地引導我走到現在,我都已經放下戒備和顧慮,」我看著他失落的眼睛,「林沉岩,我知道1o月15日會發生什麼。」
他一頓,抬起了眼睛,看向我的目光中情緒複雜,是我看不太明白的思緒。
我又重複了一遍,「林沉岩,我說,我知道1o月15日會發生什麼。」
透過他的身影,我看到過去。
「stan1eymi1gram曾提出了著名的『六度分隔理論』,他認為你和任何一個陌生人之間所間隔的人不會過六個,社會中普遍存在這樣的弱紐帶,」胡淵講話慢條斯理,蒼老而渾重的聲音在演講廳里迴蕩,「我們以自我的身份在社會中存在,同時也是社會關係網中的節點,通過一個人,你能認識到他身後的『別人』。」